【靖苏】纵使相逢应不识
其实很多事情再细细回想起来,只剩了细碎的讽刺。一步一步朝着回忆踏去,脚步再坚定,也掩盖不了碎玻璃刺破掌心血肉淋漓痛侧心扉。
并不是没有痕迹的,反倒是那些太多的蛛丝马迹,太多的怀疑。最后也没能猜出个真相。
许是猜出了的,只是不愿承认罢了。
那年风华正茂,少年神采飞扬,策马扬鞭,扬起的尘土里弥漫着的都是潇洒与不羁。
如今病弱之躯,那人苍白的脸,孱瘦的身,遥遥远远,不带一丝颜色。
一尺素布,只让人心生凉意。
萧景琰想,也许他早就认出他来了。
只是不愿承认罢了。
阳光下的少年跌落进地狱里,爬出来,双手沾满鲜血。
是他没能护他安稳。是他无能。
无数个午夜梦回惊醒,人去楼空。
却从未想到,纵使相逢应不识。故人重回旧楼,光景却不如初。
他心心念念的人,心心念念的名字,林殊,梅长苏。
他怎么舍得他的小殊变成这般模样。阴诡谋士,抬眉浅笑间,弄权利,算人心。
竟似无情。
萧景琰亦不知他为何如此生气。
那日大雪纷飞,梅长苏在身后撕心裂肺,声声切切。
他亦看得真切。分明是动了情。气急攻心。
卸下了平日的面具,有血有肉。不是殿下。
是萧景琰。
他觉得自己是疯了。
当梅长苏和记忆中林殊的影子渐渐重合。
关心则乱。
他开始怀疑是否是因为思念深入骨髓,才在毫无根据的人身上寻求林殊的一丝影子。只是为了一个安慰。
如果小殊没死。他这样希望着,却又害怕这是现实。
梅长苏怎么会是小殊呢?
萧景琰终于明白,他只是害怕承认这一点。
害怕承认小殊会变成这般模样。害怕梅长苏是小殊。害怕自己会由着这样的线索,追寻到他的痛苦。
剜皮换骨,涅火之痛。
他害怕他没能待在他身边,害怕让他承受这般痛苦。害怕他萧景琰,就是如此之无能。
他恨。恨梅长苏在他心里重合着小殊的影子,却又居然能弃卫峥于不顾。小殊不会这样做。
他不恨他的无情,不恨他的狠心。甚至不恨他舞权弄谋只为名利。
他只恨他,做这些事时,在他心里,和林殊扯上了联系。
他不愿承认,不愿想象小殊会变得如此。
或者,他只是怕承认了,就会想到那些转变的痛苦。都不是他萧景琰替他承受的。
所以知道梅长苏就是林殊时。他只感到满满的无措。
昔日,今朝。重重叠叠。
人立于对面,触手可及,开口遥远。殿下。
似隔了千山万水的距离,十三年。无数次梦中的场景,再见面,不复从前。
只是这样的物是人非,又算得了什么。
萧景琰开口,无可奈何的气愤,不解的缱倦。
事到如今,你还要唤我殿下么?
那颗珍珠十三年前是什么样,现在也依旧是什么样。
林殊笑着,眉眼恰似当年。
桃花灼灼,少年比花灿烂。
他说,是你欠我的。
一不小心就欠了十三年。
萧景琰那时以为,自己是可以留住他的。
后来想来他竟也是如此天真,比起当年不减半分。
战事连天,烽火硝烟。
萧景琰本是不许的,可是最后却又应允。
久经沙场,生生死死,自以为足够坚强足够硬气。
却不想,到底经不起林殊。
不懂如何拒绝他的要求。
不懂如何坦然面对他的生死。
他捧在心尖上的人,用尽此生想要去疼护的人。到底也没能护的住。
入夜,冷风习习。他一身病骨,不敛半分傲气。
他的小殊,没变。
可是他却不知是否该高兴。
情爱之事总是抵不过家国仇恨。他必须成熟,他也必须坦然接受。
谁叫他是林殊,他是萧景琰。
可他到底是存了私心。
他说要看他成为明君,那么,他为何不留在他身边。
此一去,不知生死。问君归期,承君一诺。
未践。
那日他说,可是他仍希望小殊待在他身边。
没了他的江山,何来完整。
那日他神色自若,笑得坦然,一字一句,像是未曾欺瞒。
他说,过个三五年,就回来看他。
他竟让他等了这么多年。
他把人心算到如此地步,到头来不光他萧景琰,竟连自己也算得清楚明白。
只是骗了他这么多回,回回诛心。
却再也骗不了他了。
那颗珍珠辗转几回,又回到了他手上。
到最后也是,他假意收下,然后再次归还。
赤焰冤魂该瞑目了,苏府的梅花也开了,梅岭仍是一片枯竭之地,寸草不生。也不知是为了谁,狠绝至如此,不肯为自己留一丝生机。
梁帝终成一代明君。而萧景琰与林殊同葬梅岭。
他自己编织的美好结局,是和他一起黄泉共赴。
他却用天下织了一张网,网住他求死不得。
物是人非,什么都改变了。
除了他依旧守不住他,护不了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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